韩江个人简介作品（韩江素食者）

《素食者》是典型的女性主义作品，写于2007年。

作者韩江今年刚获得诺贝尔奖，女作家+女性主义作品的组合，让很多人破防。

2007年韩国作家写的女性处境和对父权制的反抗，2024年中国读者读起来也没有一点隔阂。

这是经典的魅力，也是东亚女性的悲哀。

一、素食者

“素食者”是第一个故事的标题，也是书名。有多重含义。字面意思是指不再吃肉的英惠，象征英惠退出那个“人吃人”的动物世界。

我扒开妻子紧攥的右手，一只被掐在虎口窒息而死的鸟掉在了长椅上。那是一只掉了很多羽毛的暗绿绣眼鸟，它身上留有捕食者咬噬的牙印，红色的血迹清晰地漫延开来。

很多人觉得这是英惠发疯了，咬死了那只鸟。其实英惠自己也是被捕食的对象，她对那只鸟产生了同情。

这只鸟象征英惠的主体性，被逼吃肉让她彻底失去了主体性。

植物和动物的比喻，大概是说植物没有动物那么有攻击性。植物大多有自己的生长体系，不需要攻击别的生物也能活得很好。

就像仁惠英惠，她们不依附男人，可以独立生活，但社会不允许她们脱离男人。

手、脚、牙齿和三寸之舌，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会成为杀戮或伤害人的凶器。

英惠受到的伤害太多了，她不想再受到伤害，也不想伤害别人，她的选择是变成植物。

吃肉象征男权社会施加给女人的庞大的精神枷锁，“共犯”关系才能保证男权社会的凝聚力。

在男权社会中，女性基本上没有自主权。英惠连“不吃肉”都不被允许，看似荒谬，正好是现实的真实写照。

以前物质匮乏，家里好吃的都是紧着男人的。现在不缺了，又有多少家庭采购日常食材是按照女性的喜好来的？有多少菜肴是按照女性喜欢的烹饪方式做的？有多少家庭会把女性喜欢吃的菜摆在她面前？

连吃什么和不吃什么都无法自己做主，更何况其他方面？

英惠和仁惠都被丈夫强奸过，都被男人意淫过，她们的身体也不由自己做主。

英惠插管失败，仁惠说“你能伤害的也只有自己的身体。这是你唯一可以随心所欲做的事。可现在，你连这也做不到了。”

二、概要

大陆版有删减。

《素食者》想表达的主要是一种情绪和心境，人物内心独白较多，情节和人物大都通过内心独白表现。

简单讲就是抽象的内容比较多，可读性比情节为主的小说差一些。

1、情节

简版：

女主角金英惠因为一个恶梦开始拒绝吃肉，把自己当成一棵树，最终走向毁灭。

如果只看这个情节，很难弄懂小说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详版：

英惠跟丈夫结婚5年，丈夫正想要孩子。

某天英惠做了一个梦，决定不再吃肉。扔掉了家里所有的肉和鸡蛋，牛奶也不要了。

丈夫向英惠父母告状，金父强行把肉塞到英惠嘴里，她吐掉，割腕，被送到医院。出院后丈夫提出离婚，姐姐照顾了她一段时间。

“姐夫”无意中听妻子仁惠说英惠臀部有个胎记，对英惠产生强烈的欲望。让英惠做他的裸体模特，跟英惠发生关系，还拍了视频。仁惠在英惠家发现视频和他们。

仁惠离婚。英惠被送进精神病院，仁惠一直照顾她。父母和弟弟不再联系姐妹俩。

英惠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棵树，不再吃东西。医院给她插管，英惠胃出血，医院把她转去首尔。仁惠看着插管的过程，在救护车上陪伴英惠，对她说这是一场梦。

用小说寓意来概括结局，是姐妹俩都在救护车里，救护车开往首尔，仁惠看着外面的风景顿悟，安慰英惠。

金父、小郑和“姐夫”都没有名字，意思是，任何男人都可以是他们，他们可以代表很多跟他们一样的男人。

2、梦境

英惠的梦非常重要。

她跟同伴一起走，迷了路，走到了一个类似仓库的建筑物里。有很多滴血的肉块挂在长竹竿上，她扒开肉块向前走，身上的白衣服被鲜血浸湿。

她逃出来以后：

眼前出现了难以形容的灿烂光景，流淌着溪水的岸边，很多出来野餐的家庭围坐在地上，有的人吃着紫菜卷饭，有的人在一旁烤着肉。歌声和欢笑声不绝于耳。

这里看着好像是她从地狱逃到人间，但结合“吃肉”的寓意来看，溪水岸边、家人野餐、歌声欢笑，都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只是她永远融入不了、也不想融入的“吃人世界”。

所以她很害怕，原因之一是她浑身是血。她躲到一棵树后面。之前在“仓库”里，她吃了一块掉在地上的肉，双手和嘴巴里都是血。她咀嚼生肉、咽下肉汁和血水的时候，“看到了仓库地面的血坑里映照出的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梦醒后，她忘不了那种口感和那双眼睛。

最重要的是，忘不了那种害怕。

做这个梦的前一天早上，英惠切冷冻肉，小郑气急败坏地催促，嫌她磨蹭。英惠慌张之下切到手指，切菜板往前滑，刀刃掉了一块。

小郑吃烤肉吃到那块刀片碴子，一脸狰狞、大发雷霆。英惠反而平静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一点也不吃惊，反而变得更沉着冷静了，就像有一只冰冷的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上。周围的一切如同退潮般离我而去，餐桌、你、厨房里的所有家具。只有我和我坐的椅子留在了无限的空间里。

她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为我准备一桌有汤、有饭、有鱼的早餐。

说明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很多次，英惠已经对小郑的怒和急有了应激反应。

这件小事成为压垮一个家庭主妇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这样的事情在全世界无数家庭都发生过。

3、被逼吃肉

英惠被逼吃肉的情节堪称全书的题眼，这是英惠“非暴力不合作”式的反抗遭到父权和夫权的联合镇压。

姐姐在首尔买了房子，全家过来庆祝。本该喜庆的场合，发生了英惠被逼吃肉、割腕被送医院的事情。

全家9个人在场，一开始是大家都指责英惠，继而是金父强逼。母亲看着干着急，仁惠先是抓住父亲的胳膊劝阻，很快被甩开，然后抱住父亲的腰。弟弟和丈夫是帮手，其他人都是旁观者。

父亲说“她只要吃一口，就会重新吃肉的，这世上哪有不吃肉的人！”

母亲说“你现在不吃肉，全世界的人就会把你吃掉”。

很难不想起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

英惠的梦境、不吃肉、被逼吃肉，都有很多隐喻和象征，不同读者有不同的解读，但大意是一样的。

父亲的暴力给姐妹俩留下了很深的心理烙印。

英惠9岁时被家里养的狗咬了，父亲把狗绑在摩托车后面，骑着摩托车绕同一个路线跑了7圈，活活把狗累死。

他这么做不是心疼女儿——即使为女儿复仇，这么做也应该被谴责。而是“不知他从哪儿听来的，跑死的狗的肉更嫩更香”。

他在虐狗之前，已经决定放弃这条狗，虐狗不过是为了“废物利用”。

这条狗被做成一顿丰盛的晚餐，金家大摆筵席，“市场巷弄里凡是打过招呼的叔叔都来了。”

这也是一个隐喻。那条狗本来是“邻里之间出了名的聪明伶俐的小家伙”，它咬了小主人，金父放弃它不是为了女儿，而是为了自己。它能咬英惠，也会咬他。

正如后来的英惠仁惠，本来都是乖女儿，可是一个住进了精神病院，被放弃，一个只是“因为看到她就会想起那个禽兽不如的女婿”，也被放弃。

父母“突然变得年迈体虚”，弟妹一家人也再无往来——这里为什么不说“弟弟一家”？“好事不提男，坏事必提女”的刻板印象又得到了印证。

两个女孩被父亲爱的前提是她们有用，当她们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放弃，她们俩受到的伤害自然无人在意。

而父亲放弃两个女儿的行为，还是会得到“市场巷弄里凡是打过招呼的叔叔”的支持和赞誉。

金父强逼英惠吃肉，仍然不是因为心疼女儿瘦了，而是强调他的权威。

他把拥有和管理英惠的权力让渡给了女婿，现在女婿以英惠让他不能吃肉为由，对“商品质量”提出质疑。

金父先是电话里道歉，然后当着全家和小郑的面教训英惠，是表示商家的“负责任”姿态，维护“买家”的权益，顺便“杀鸡儆猴”，让仁惠和英浩的妻子都引以为戒。

三、结构

小说构思非常巧妙，三个部分，三个故事，三种视角，英惠是那根线。

作者这种安排，我能想到的好处：

表现英惠的“失语”和不被看见；

视角也可以视为话语权，两个男人天然就有话语权，仁惠是通过自己努力，有一定经济地位，才有话语权；

前面两个男人的视角和后面仁惠的视角形成鲜明对比；

两个有罪男人的内心独白，比英惠自己的倾诉或者作者用第三人称讲述，更能揭露一些男人的劣根性，让他们再无洗白空间。

欢迎补充。

1、三合一

小说由《素食者》《胎记》《树火》三个部分组成，这三部分可以看作单独的短篇。

《素食者》主要采用小郑的视角，偶尔夹杂英惠的视角——这种安排又像是英惠和小郑地位的象征。英惠因为做梦决定不吃肉，之后她到哪都受排斥。

歪个楼，很多帖子用看起来客观的讲述，把英惠不吃肉说成混乱的源头，其实还是把锅扣在英惠头上，真是对这部小说的最佳注解。

比如：

她的戒肉行为让整个家庭变得支离破碎……将一段原来再正常不过的夫妻关系推向暴力、凌辱和欲望的漩涡。

《胎记》只有姐夫的视角，讲一个男人因为胎记意淫小姨子，进而诱奸，充满男性凝视。

《树火》是姐姐的视角，讲姐姐看到自己和妹妹的处境和痛苦，守护妹妹，跟自己和解。

2、一看三

英惠被逼吃肉情节是重要情节，还有一个理由是小郑、“姐夫”、仁惠都有描述，3个人的不同视角和描述也包含隐喻。

对事件过程的描述都包含了他们的主观判断，两个男人对英惠都有指责。

小郑是“现场直播”视角，他还是这场戏的重要配角，“姐夫”和姐姐都是事后回忆当时的场景。

①过程

小郑早已对英惠心怀恶意，他告过状了，英惠被指责、被教训都是他期盼已久的事情。

妻子娘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他把话题引向妻子，引导所有人指责她，然后他隐身，静静地看着接下来的故事。

金父先是怒斥、掌掴，让小郑和英浩按住她，然后把手里的糖醋肉往英惠嘴里塞。英惠咬紧牙齿，再次被掌掴，金父趁她张开嘴的瞬间把肉塞进去。

“姐夫”说“她的反常举动惹恼了包括岳父在内的所有娘家人”，是看似中立其实拉偏架的描述，跟那些帖子一模一样。岳父打你、逼你怎么了，谁让你不吃肉呢？

仁惠没有任何价值判断，只有客观事实，最后是自己的共情：“她浑身颤抖就跟自己挨了打一样”。

②英惠的反应

有些男人就喜欢看女人受害时的反应，类似“xx房”那样的事件足以说明这一点。

“姐夫”的意淫阶段，就画了一幅他虐待英惠的画：

他想象着从未见过的小姨子的裸体，开始动笔描画……画中像是掐着女人脖子般紧紧抱住她的男人又是谁呢？他清楚地知道那是自己，而且必须是自己。当想到这里时，他的表情变得狰狞扭曲了。

英惠割腕，他背起浑身是血的英惠，也能起反应。

仁惠的视角没有英惠的反应，因为她当时一心想帮英惠，因为她不忍心去观察英惠的反应，因为她事后也不想去回忆英惠受逼迫时候的反应。

③心理活动

男权社会中，岳父和女婿是天然的利益共同体。

所以小郑心想，“岳父的这份父爱感动得我心头一热，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大概在座的所有人也都被这一幕感动了。”

他知道他会是最大的受益者，英惠不被当成人，她怎么会有感受。

“姐夫”看似中立，好像能理解英惠。“没有人可以帮助她。对她来说，所有人都是彻彻底底的外人，抑或是敌人”。

但他做出来的事，是利用英惠的这种被孤立的状态，满足私欲。

仁惠事后回忆这件事，只有自责，想的全是“如果当时她怎么做就好了”。但她拉住父亲的胳膊，抱住父亲的腰，哀求父亲，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女性更能自省，是男权制度规训的结果。

④细节

两个男人都有对妻子娘家的观察，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观察的结果是：金家的男人都脾气火爆，喜欢吃肉。

“脾气火爆”又从侧面强调了仁惠和英惠小时候的生存环境。

金母把“把盛有炒牛肉、糖醋肉、炖鸡和章鱼面的盘子推到妻子面前”，说明这些肉菜之前在“喜欢吃肉”的男人面前。

“妻子的娘家人特别喜欢吃肉”，“娘家人”是指男人。

往好了想，好歹金家女人能上桌。

⑤英惠的笑

姐姐回忆英惠的笑时，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英惠有没有笑过？回去翻翻，发现英惠一直没有过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面对小郑已经没有任何反应。唯一一次对着小郑笑，已经是精神异常的状态。

“姐夫”这个内心龌龊的人眼里，英惠礼貌的笑、不想说话的笑，都可以被解读成他想要的意思。

英惠只有在姐姐面前，才有发自内心的笑容。但这已经是“回光返照”。

3、视角切换

有两处视角切换非常巧妙。

①梦中杀人

英惠不停削土豆，说全部蒸来吃，最后一句话是“我只是有点饿而已。”

紧接着是“我在梦里用刀砍断某人的脖子，由于没有一刀砍断，所以不得不抓着他的头发切下连在一起的部分”。

最后TA联想到的是：

我的口腔里溢满了口水。走过肉店的时候，我会捂住嘴巴。因为从舌根冒出的口水会浸湿我的嘴唇，然后从我的唇缝里溢出来。

很多人以为这是英惠的视角，觉得是英惠在梦里杀夫，吃素太久以后想吃肉。

这是小郑的视角，是一个隐喻，是英惠的主体性被小郑杀死。英惠是发自内心的不想吃肉，怎么可能再馋肉？

小郑对英惠的厨艺非常满意，但英惠不再吃肉，也不再做肉菜，他才会馋。

英惠的反抗都是“非暴力不合作”式的。如果能在梦里杀夫，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发泄，英惠就不至于真的发疯。

②男人飙车

被“姐夫”忽悠的J中途离开，英惠忽然笑了一下，“姐夫”问她，她说“都湿了”。

男人看到这句话没有不想歪的。哪里还能想到，英惠精神失常，而且这句话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姐夫”很激动，英惠不说话他都能误解，更别说这样一句话。他强吻英惠，还要伸舌头，英惠用力推开他。这是很明确的拒绝信号。

英惠是喜欢J身上的花才会湿，他问“如果我身上画了花，到时你就会接受我吗？”“到时候……也可以拍下来吗？”“她转身愣愣地看着他”，“英惠笑了，”他都解读为接受。

接下来是“死掉该有多好……紧握着方向盘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下眼泪，”好像是“视角切换”。

很多人都觉得这是那个中途跑掉的J的视角，觉得是这个J心怀愧疚。

这一段其实是写“姐夫”的急迫，他意淫了那么久，终于要跟英惠发生关系。这种心情反映到现实，就是他把车开到飞起。速度和激情以及急迫的心情让他产生“死掉该多好”的想法，这种想法又反过来说明他有多急迫。

再往下就是他找到前女友给他作画。

另外一个理由是，《胎记》只有“姐夫”的视角，J只不过是一个酱油。

4、强奸犯的独白

《胎记》是“姐夫”第一人称讲述他是怎么从意淫发展到犯罪的。诱奸一个精神失常的女人如此容易，事后不用负责。

这是一个怎样的社会？

意淫英惠——邀请英惠做模特（叮嘱英惠不要告诉姐姐）——忽悠别人做男模特——找人在自己身上画画——发生关系。

这个过程非常细致，表现了他全部的心理变化。

美术作品和淫秽色情作品的边界在哪？我对绘画一窍不通，不知道专业人士会不会觉得“姐夫”这种行为是对绘画艺术的玷污。

小郑和“姐夫”这对连襟品性太过相似，一样的普信、龌龊，一样的不尊重女性，都强奸过妻子。他们对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品评外貌身材，脑子里全是废料。他们更像亲兄弟。

是英惠和仁惠倒霉，正好碰上两个不是东西的男人，还是小说的世界里，男人都这样？

以前只是有“XX男人变态”的刻板影响，现在通过这本小说以及很多新闻事件，要加上韩男。

四、地位和评价

《素食者》是韩江第一本被翻译成英文的小说，亚洲首位布克国际文学奖获奖作品，2016年获奖。

当年的对手有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罕·帕慕克新作《我脑袋里的怪东西》，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健三郎晚年代表作《水死》，畅销书“那不勒斯四部曲”终曲《失踪的孩子》等，这一年中国作家阎连科也有作品入围。

《素食者》评价很高。

2016国际布克奖评委会主席博伊德·唐金称：

《素食主义者》是一本令人过目不忘的小说，极有力量并且富有创意，它获得2016国际布克小说奖当之无愧……由三种不同声音、通过不同的视角做叙述的这部精炼之作，以忐忑又优美的笔调，描绘了一个普通女性对紧紧束缚自己的所有守旧传统与思想的抵抗。在一种既抒情又撕裂的文风之下，作品揭示出这种强烈对抗对于女主人公和她身边所有人的冲击。

这个评价很中肯。

作者：转蓬飘飘（斡鲁）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图表系作者自制。

附录：

1、吃肉和不吃肉

因为英惠，我已经好久没在家里吃过肉了。

妻子烤肉的技术非常娴熟，她一手拿着钳子，一手拿着大剪子，剪排骨肉的架势相当稳重。婚后每逢周日，她都会大显身手做一桌美味佳肴，油炸用生姜末和糖浆腌制过的五花肉，香甜可口极了。她的独门绝技是在涮火锅用的牛肉上涂抹好胡椒、竹盐和芝麻油，再裹上一层糯米粉煎烤。她还会在碎牛肉和泡过水的白米里加入芝麻油，然后在上面铺一层豆芽，煮一锅香喷喷的豆芽拌饭。加入大块土豆的辣鸡肉汤也好吃得不得了，鸡肉十分入味，嫩肉里吸饱了辣汁汤头，我一顿饭就能吃下三大盘。

十多种美味佳肴都上齐了，直到聚餐结束，妻子吃到的东西只有色拉、泡菜和南瓜粥。她连味道独特的糯米汤圆粥也没尝一口，只因为那是用肉汤熬煮而成的。在座的人渐渐忽略了妻子的存在，大家聊得欢天喜地，同情我的人偶尔会问我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但我知道大家已经开始对我敬而远之了。

饭后甜品上来的时候，妻子只吃了一块苹果和橙子。“你不饿吗？我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

社长夫人用花哨的社交口吻问候了妻子。但妻子没有作答，她只是面无表情地默默注视着那个女人优雅的脸庞。她的眼神扫了在场所有人的兴。她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场合吗？她知道眼前的中年女人是谁吗？刹那间，我觉得妻子的脑袋、我从未进入过的脑袋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一路上，她都没有讲话。不过她向来如此，所以我也没太在意。少言寡语是好事，长辈们都喜欢沉默寡言的女人。想到这，我原本不安的心也就平静了。

我能相信的，只有我的胸部，我喜欢我的乳房，因为它没有任何杀伤力。手、脚、牙齿和三寸之舌，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会成为杀戮或伤害人的凶器。但乳房不会，只要拥有圆挺的乳房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为什么它变得越来越消瘦了呢？它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圆挺了。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越来越瘦了？我变得如此锋利，难道是为了刺穿什么吗？

某种咆哮和呼喊层层重叠在一起，它们充斥着我的内心。是肉，因为我吃过太多的肉。没错，那些生命原封不动地留在了我心里。血与肉消化后流淌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残渣排泄到了体外，但那些生命仍旧留在了那里。

我想大喊，哪怕只有一次。我想冲出窗外的黑暗。如果这样做，那块东西就会从我体内消失吗？真的可以吗？

没有人可以帮我。

没有人可以救我。

没有人可以让我呼吸。

你能伤害的也只有自己的身体。这是你唯一可以随心所欲做的事。可现在，你连这也做不到了。

2、亲情

唯有开怀大笑可以奇迹般地止住痛苦。儿子的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都会逗笑她，也会让她突然愣住。有时，她不敢相信自己在笑，所以会故意笑得更大声。每当这时，她发出的笑声与其说是快乐，不如说更接近于混乱。但智宇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

“这样？这样做妈妈会笑吗？”

只要看到她笑，智宇便会一再重复刚才的动作。

姐……世上所有的树都跟手足一样。

姐，我倒立的时候，身上会长出叶子，手掌会生出树根……扎进土里，不停地、不断地……嗯，胯下就要绽放出花朵了，所以我会打开双腿，彻底打开……

这次她梦到自己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左眼流着血，她赶快抬手去擦拭，但镜子里的自己却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鲜血直流的眼睛。

3、树火

天还没亮的凌晨，距离智宇醒来还有三四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时间如同永恒一样漫长，就像沼泽一样深不见底。

闭上眼睛蜷缩在浴缸里，可以感受到黑压压的树林迎面而来。黑色的雨柱像长枪一样射向英惠的身体，干瘦的双脚深陷在泥土之中。她拼命摇头想要驱赶脑海中的画面，但盛夏的树木却跟巨大的绿色花火一样绽放在了眼前。

这难道就是英惠说过的幻想吗？正如无情的大海一样，数不尽的树木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树海带着熊熊烈火包围住了她疲惫不堪的身体。城市、小镇和道路变成了大大小小的岛屿和桥梁漂浮在树海之上，在那股热浪的推动下缓缓地漂向了远方。

她不得而知，那热浪代表着什么，也不清楚那天凌晨在狭窄的山路尽头，看到的那些屹立在微弱光亮之中的、如同绿色火焰般的那绝不是温暖的言语，更不是安慰和鼓励人心的话。相反的，那是一句冷酷无情、令人恐惧的生命之语。

不管她怎么环顾四周，都找寻不到那棵可以接纳自己生命的大树。没有一棵树愿意接受她，它们就像一群活生生的巨兽，顽强而森严地守在原地。

她安静地吸了一口气，紧盯着路边“熊熊燃烧”的树木，它们就像无数头站立起的野兽，散发着绿光。她的眼神幽暗而执着，像是在等待着回答，不，更像是在表达抗议。

4、文笔

瞬间，岳父强有力的手掌劈开了虚空。妻子的手捂住了侧脸。

岳母似断非断的呼喊声在紧张的寂静表面划下了一道裂痕。

残酷的时间公平得跟水波一样，载着她那仅靠忍耐铸造起的人生一起漂向了下游。

就像来散步的人一样温顺地跟在姐姐身后。以至于院务科的职员问她们哪位是患者。

英惠充满恐惧的眼神划破了她的瞳孔。

她才意识到那天全国都在下雨，发现英惠的地方也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