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之薰】“种出业绩” | 李荣

如今，工作与生活实在分不出界限。用一个大家惯用的“卷”字，可以说工作“卷”入生活多，而生活里的兴味和情趣“卷”入工作里的，相形之下，就要有限得多了。

工作“卷”入生活，不单单是所谓“加班文化”，工作时间拉长了；也不仅仅是下了班、回到家，工作上的余波余绪总也挥不去、断不了，也许本已轻轻松松喝了一杯晚茶、吃了几口夜宵，洗了澡准备休息了，一条手机上的信息，就可能马上让你进入“准工作状态”。更为无形而深入的，是“工作语言”进入了“生活语言”，你在生活里，逛街、玩乐、与朋友会面、开开心心交谈，却摆脱不开那些工作味儿十足的用词用语和讲话的腔调，而且是不知不觉，自己根本意识不到。语言即人，人说什么话即是什么人。生活里也是“班味”十足，可知我们都成了“班味人”。

这通感慨，有个近例为证。一次“班余”，上日料店去用餐。普通日料店一般布局都较紧凑，那天吃客多，大家“拼桌”在一起，旁边人交谈，话音自然“飘”进耳朵。一位女士对自己的“闺蜜”说：自己工作忙，业余只有一个爱好，喜欢在阳台花盆泥土里种种东西。以往一直是种花，有点种得少了新鲜感，最近尝试种一点专门适合“阳台种植”的“阳台小瓜果”，比如小番茄、小黄瓜，但到目前为止，没有“种出业绩”。

这“业绩”两个字的工作语言，出现在热闹饭馆里朋友之间的嘻嘻哈哈的生活谈话中，一下子很有喜感，让我听出了特别的印象。当然，如果过度解读，认为如今的上班族，把一切都归入绩效单，连自己的生活情趣和个人爱好，也要用分值来评判，那肯定有点言过其实了。“业绩”二字初听上去，不仅不是让人反感，恰恰相反，颇有一点意外的幽默风味。不过，无论如何，总觉得如今工作语言的领地实在太大了，借喻取譬，运用工作语言，比起生活语言来，仿佛顺手顺口得多，简直张嘴即来。

我们不说工作是生活的阴影——工作当然是美好的，与生活互为基础。只是，工作如果“卷”进生活太多，或者也需要生活反过来“卷”进工作多一点，这样才能平衡。我是搞文字工作的，也有很多硬性的任务，需要“卷”进生活，有时甚至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但我记得刚工作时，一位前辈老法师曾经传授一条经验：工作里也可以洒一点让自己愉悦的“花露水”，意思是可以把自己的一些喜好、心得与独到的观察融入其间，多少与别人有一点“不一样”。即使这点“不一样”只有自己心里知道，只有自己可以领会，别人感觉不到、察觉不了，也得不到外在的表扬和赞美，但这份愉快却归回自己，工作也就多多少少能够归为生活的一个部分或点滴，那也是有意思的事。

老法师那个“花露水”，一直让我获益良多。这是把生活语言运用在了工作上，和“种出业绩”的应用场景，是恰恰相反的流向，但是，真的都很幽默啊。